TA的每日心情 | 開心 2020-7-8 10:32 |
---|
簽到天數: 4 天 [LV.2]偶爾看看I
管理員
  
|
楊望尼的村莊 張曉林 一個時期,楊望尼的書畫作品幾乎與張大千、齊白石、于右任等躋身于同一個臺階。因為在2000年前后的一次重要的拍賣會上,他們同一尺幅作品的起拍價都是5000元上下。后來有人分析其中的原因,發現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:楊望尼的這些作品,詩、書、畫達到了完美的結合。譬如他畫了一幅《初夏枇杷圖》,尺幅的左邊畫枇杷,畫得很有趣,碧綠而繁茂的葉子后邊(葉子呈“琵琶”狀),黃黃的果實如少女般“猶抱琵琶半遮面”,把枇杷果都當成美人去畫了;右半邊靠上一點,用魏碑小草書寫了一首詩:風味何殊十八娘,初夏時節色微黃。一丸金彈憑伊取,百斛珠璣盡我量。詩也把枇杷當作美人去寫了。
楊望尼身上有詩人的氣質!或者說,他就是一個詩人。
他在開封河南地政籌備處任職期間,中原地區遭受旱災,赤地千里,路有餓殍。他的家鄉沁陽一帶竟有十萬之眾流離失所,拉棍到山西逃荒要飯。當楊望尼在某個黃昏聽到這一音訊時,臉色顯得十分陰郁。很快,他通過同窗王世博在山西永濟購買了二百擔雜糧,運抵沁陽。
購買這批糧食的款項,是他拿出了家藏的明清古畫38幅,送到新鄉文福堂畫店寄賣得來的。這批古畫寄賣期間,還發生了一件故事。國民黨新鄉駐軍第四十軍參謀長云華鋒對這些畫頗感興趣,想裹入囊中,但他只愿出畫價的三分之一,而且態度很強硬。楊望尼連夜趕回新鄉,在文福堂與云華鋒會面。云華鋒帶了兩個護兵,荷槍實彈站在他身后。云華鋒冷冷地說:“我喜歡這批字畫,但我掏錢買!”
楊望尼站起身,面色冷峻而陰郁,說:“如此低價,等于豪奪,無異于強盜行徑!”
楊望尼又說:“奪此字畫,等于奪災民性命,雖禽獸不忍!”這句話擊中了云華鋒,他意味深長地看楊望尼一眼,朝兩個護兵擺擺手,走出門去。
回到開封,楊望尼總覺得什么地方出了問題。出了什么問題呢?他說不上來。有一天深夜,楊望尼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,忽然,噠噠噠,一梭子槍彈從他的頭頂射過去,打在旁邊的磚墻上。
楊望尼從開封來到了西安,先是在于右任手下做科長,后又到楊虎城將軍帳下,當專職秘書。他對于右任很是崇拜,認為若以書法創新論,民國書壇無出其右者。在北京大學及開封期間,楊望尼對“二王”的行草書是下過一番功夫的,但越到后來越感到筆力纖弱,線條顯得飄浮,缺乏厚度。他很是苦惱過一陣子。他就這個問題向于右任請教,于右任笑笑,好像還捋了一下他那美麗的長胡須,說:“你臨一下魏碑看看?!睏钔岙斕炀团艿綍?,把能見得到的字帖都買了回去,譬如《張黑女墓志銘》《張猛龍碑》《龍門二十品》《中岳靈廟碑》《石門銘》等等。
這天以后,對于魏碑,楊望尼開始了長達十多年的臨寫。他還將于右任的一首詩——朝學石門銘,暮臨二十品。竟夜集詩聯,不知淚濕枕?!梦罕瑫瓕懥?,懸掛在床頭,每晚看著它入睡。
楊望尼在楊虎城將軍麾下做專職秘書時,攤上了那場舉世聞名的大事:西安事變。他親自參與了把蔣介石囚禁起來的軍事行動。事后,特務們自然也不會放過他,他被投進了監獄。他的妻子陳勵修(擅楷書,取法二爨)找到于右任哭訴,于右任便打通關節,親自出面作保救楊望尼出了監獄,并在自己掌管的西北審計部安排他做了審計處處長。西安解放時,作為國民黨政府里的舊官員,楊望尼差一點被遣返沁陽老家。一個知情人說他曾參加過“西安事變”被蔣介石關過監獄,事情發生了逆轉,他很快被人民政府接收,編進西北財經局做一般工作人員。
隔兩年,楊望尼從一個舊友嘴里得到一個消息,與他一同在楊虎城將軍處共過事的南漢宸(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,楊望尼曾冒風險掩護過他的地下黨身份,二人遂結成至交),經周恩來總理特別推薦,已經做了中國人民銀行首任行長。周恩來在西安期間,楊望尼也與他有過短暫接觸。楊望尼掂起筆,再三斟酌后給南漢宸寫了一封信,詳細談到了自己眼下在西安的處境,字里行間透出了一種感傷情緒。
很快,南漢宸的回信就送達他手上,叮囑他盡早進京。南漢宸將他的情況向總理簡要提及,總理已作書面批復,著進京面談后擢用。楊望尼當天就向西北財經局請假,晚上十點坐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。他因激動而難以入眠,幾年大學下來使他對北京并不陌生,他開始想象去北京后的生活情景。黎明時他模模糊糊進入夢鄉,竟非常清晰地夢見了老家村口的財神廟,醒來眼角掛著淚痕。
楊望尼中途在洛陽下了火車,然后改乘汽車,一路顛簸,夜幕降臨前回到故土沁陽崇義村。原說第二天中午趕回洛陽的,可是大清早他就被村里的民兵堵在了楊家老宅。民兵隊長告訴他:“你不能離開村子,我們要對你進行審查!”原來沁陽已開始“鎮反運動”,因他在國民黨軍隊干過事,自然在審查之列。
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楊望尼束手無措,他再次給南漢宸寫信,卻如泥牛入海。審查的結果是楊望尼成了“管制對象”,被派進村生產隊牲口院喂牛。他隔三岔五被拉去游斗一番,頭頂扣上紙糊的高帽子,臉上涂滿鍋灰或墨水。從五十余歲走進崇義村,到八十一歲去世,近三十年的漫長歲月,楊望尼再也沒有走出這個村莊一步。
他在村里悄悄教孩子們學起了書法。他去世以后,這個村子先后走出了二十余個省級和國家級書協會員。
[責任編輯 王彥艷]
|
|